□ 方松涛
“涛,你去严州府,苞谷糊总有得吃的,总比死在家里好……”父亲断断续续,哽咽地说着,每个字都说得十分困难。他是个大男人,轻易不流泪。可是,这天,他变得像个女人,流了很多泪,泣不成声地和我说着以上的话。
“不!爸,我不去,我要在家。”
“在家,你,会像两个哥哥和树田、兆增他们一样,不是饿死,也是被抓去打死。”
1947年的农历五月初五卯时,我的母亲饥寒交迫贫病而死,留下我们兄弟五人。按国民党的兵役法是五丁抽二,三丁抽一。我们五兄弟要抽二个去当兵。因为我的叔父在1928年参加了兰溪永昌暴动,与乡保长斗争十分尖锐,得罪了乡长。叔父死后,乡长记仇,对我们下一代实行报复。叔父没有妻子儿女,乡长就对他的侄子——我们兄弟五人报私仇。我的大哥和二哥被抓去以后,又说,我家还有三个兄弟,应该三丁抽一。等松涛到适龄时,还要抓。
那时候,我们新叶乡是兰溪县华南乡的一部分。为了保我的命,父亲和奶奶才决定把我卖到严州山里去的。我不知道严州山里跟我们新叶乡是差不多的半山区,以为是到像地狱去一样的苦地方去。我很害怕,天天哭闹。
1949年5月1日,芝堰奶来到我家,他卷着舌尖地问我爸:“松涛爹,你定了没有?如果定了,干爹说,约个时间,过三天,也就是5月4日上午八点半,在寿昌西湖桥头交接。”父亲的眼泪像断线珍珠一样往下掉:“好吧,就这样定吧……反正不定也得定啊。”他已经说不出话了。
“你把儿子交给他,他会给你苞芦馃的。”芝堰奶的舌头长得长,说话像八哥叫。但意思还能表达清楚。我听他跟我父亲讲我的身价是十只苞芦馃。我爸的意思是,卖了我,去救我的两个弟弟,因为,我家已经许多天没有粮食吃了。想不到,5月3日,我的小弟弟就饿死了。奶奶和父亲十分悲痛地说:“三丁抽一,三丁抽一,我们只有二丁了,狗乡长,猪保长,你们来抓吧!”想不到,第二天,解放军就解放了我的家乡,首先实行减租减息,不久,又实行了土地改革。土改时,乡长判了死刑,保长坐了牢。我家分到了土地,我和大弟弟方华松才有上学读书的机会。我中学毕业后,当了教师。1963年,还被评为杭州市优秀民师。弟弟方华松小学毕业后参军转业到安徽省太平县公安局,入党后被提升任派出所所长。
我们兄弟俩,与新中国的命运,休戚与共,没有新中国,就没有我们幸福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