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双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天际,一言不发——这是刚满2周岁的小家伙少有的安静时刻。拥他入怀的父亲,不时将小家伙的衣领掖紧,外场的风大。转过头,父子二人一起眺望远方,眼神中写满期待。“轰——”5架歼-10战机组成的楔形机群由远及近,机身上的蓝、白、红三色涂装也看得愈发真切。“妈妈!”几乎与机群拉出5道彩烟同时,一直安静的小家伙,用稚嫩的声音冲着天空大声喊着。这个被爸爸抱来看飞行表演的小家伙,是空军八一飞行表演队女飞行员盛懿绯的儿子。
座舱中的盛懿绯嘴角微微上扬,仿佛在天空中听到了那一声来自地面的呼唤。“那一刻,我感觉拥有了全世界!”盛懿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感觉,还是在10多年前——那时,盛懿绯刚走出航校大门,便和几名战友作为共和国第一批女歼击机飞行员参加了国庆60周年阅兵。从女飞行学员到女飞行员,再到女歼击机飞行员,我们看到的,是盛懿绯和战友们头顶光环、一身戎装冲上云霄;我们看不到的,是她们在全程淘汰中不断挑战极限、挑战自我,在极其严苛的训练中走过美好少女时代。
已经飞行了1300多小时,盛懿绯用每一滴汗水累积着自己的成长,用每一秒付出雕刻着飞云的形状。飞云之下,是托举她飞上蓝天的无间战友,是轻轻一声呼唤便让她“拥有全世界”的亲密家人。
成长之路,从第一双被踢坏的制式皮鞋开始
盛懿绯没想到,命运会在她的生命中画下如此刚劲有力的一笔——成为一名飞行员。
中学时代,一名华人女记者站在伊拉克炮火中直播报道的样子,第一次勾勒出盛懿绯梦想的形状。
就在盛懿绯想象自己手举相机话筒、穿梭于战火之中的“酷酷的样子”时,另一件更酷的事情发生了——2005年,空军招收第八批女飞行员,那时的盛懿绯刚好读高三。
“老师在三个重点班里挑人,身高在1.65米以上、又不戴眼镜的女生,一共不到5个人。”盛懿绯笑着告诉记者,那一年,也是空军历史上第一次在杭州地区招收女飞行员。
20世纪50年代初,党中央、中央军委做出一项重要决定:培养新中国第一批女飞行员。从那时候起,女性正式加入中国空军战斗序列。之后的岁月,无论是穿云破雾抗震救灾,抑或是在国际舞台炫舞蓝天扬我国威,都能看到飒爽英姿女飞行员的身影。
盛懿绯的父亲,曾与成为飞行员的梦想失之交臂。他没想到,自己当年的梦想就这样照进了女儿的现实。
“每天的体能训练真是太折磨人了。”时隔多年,回忆起刚进入航校的训练时光,盛懿绯仍记忆犹新,“动不动就是3000米、5000米,每次跑完肺都要炸了……”
那时,盛懿绯穿上了军旅生涯的第一双制式皮鞋。齐刷刷的正步训练,让这双鞋少了想象中的优雅,从脚趾到脚跟的血泡成了她内心的一个“结”。新训之后,这双鞋“光荣下岗”,盛懿绯拿到了飞天之路的第一把“钥匙”。
从小生长在南方温润的水乡,第一次在东北零下二三十摄氏度中奔跑,盛懿绯“差点被冻哭”。汗水在发梢和睫毛上凝结成冰粒,身边的姐妹们还相互自嘲:“水晶睫毛是今年流行款!”
从走进航校大门的那天起,盛懿绯的每一天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—女飞培养实行全程淘汰制,她“不想连飞机都没摸到,就被淘汰出局”。风再烈、天再冷、多少次在崩溃边缘,她都咬牙坚持。
2008年农历春节刚过,建德老家,昔日的同学穿着新衣、忙着聚会,聊天话题有多彩的大学生活,也有即将举办的北京奥运会。
此时的盛懿绯,正在冰天雪地里裹着厚厚的飞行夹克,拿着木质小飞机跟着教练在地面一遍遍学习起落。
从20多万人中脱颖而出,成为最初幸运的三十五分之一,接下来从35到29,从29到22……每一名被淘汰战友的离开,都像是一声钟鸣,时时响起在盛懿绯的耳畔。
那一天,盛懿绯对着镜子抻平飞行服的衣角,像战士出征般站在教练机旁。进座舱、深呼吸、开车、滑出……
那一天,2008年2月22日,盛懿绯顺利放单飞。
一面国旗,炫舞蓝天的“日常打开方式”
悠扬的旋律从电影院放映厅中飘出,大银幕上,电影《我和我的祖国》已经到了片尾。一个身着飞行服,手抱飞行头盔的女飞行员身影出现在一侧的画框中。“盛懿绯!”影院中,有人喊出了这位女飞行员的名字。
同一时刻,华北某机场,盛懿绯头顶太阳,完成3000米的冲刺。很快,因为分娩停飞的她,将再披战袍冲上云霄。
阳光在她的汗水中折射出斑斓的色彩,盛懿绯想到了自己刚“出道”时的样子。
那时的她们“出道就站上巅峰”——不仅参加了国庆60周年阅兵,更在那年春晚舞台上亮相。
鲜花与掌声伴随着盛懿绯的舞天之路。2013年,盛懿绯和几名战友经过层层选拔进入空军八一飞行表演队。
这是一支被誉为“蓝天仪仗队”的光荣团队。周恩来总理曾勉励他们“一次成功的飞行表演,胜于打下一架敌机”。成立至今,他们不仅多次完成“国家大礼”,同时常年保持夜航水平,多次担负战备值班。
天舞阁,八一飞行表演队空勤楼的名字,也是盛懿绯对八一飞行表演队最初的认识。“驾驶战机在蓝天上起舞,听着就很酷。”盛懿绯和战友相视一笑。
但很快她们就明白这炫酷的“打开方式”,对常人来说“有些残酷”。
这残酷在于——云层中什么都看不见,在其中持续飞行5秒以上,“身体和心理都会产生难以控制的慌张”;
这残酷在于——飞机高密度、大速度的飞行表演,“总让人觉得下一秒队友的飞机就会迎面撞来,强大的压迫感会给人深深的恐惧”;
这残酷在于——飞机进行各种高难度的表演动作时,强大的载荷会把血液急速推向头部或者下肢,造成红视、灰视或黑视,危及飞行安全……
盛懿绯已记不清自己用了多久克服了恐惧。但她清楚地记得,第一次在教员井飞带她做了一套表演动作后,她的全身都在颤抖。
现任八一飞行表演队副队长的井飞,回忆起带教盛懿绯的过程,也由衷地感叹道:“这对男飞行员来说,都不是件容易的事。她们能坚持下来,我打心底佩服她们。”
2015年,盛懿绯和战友作为中国首批女歼击机飞行员,在兰卡威国际海事与航空展顺利完成海外首秀。就在几个月前,她们刚刚在2014年第十届中国珠海航展上成功进行了歼-10战机特技飞行表演。
青春靓丽的身影举着五星红旗走在观展人群中的一幕,迅速刷爆网络。“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五星红旗的重量。”盛懿绯说。
2020年农历春节,新冠肺炎疫情给许多城市按下了暂停键。而此时的八一飞行表演队,却按下了“快进键”——2月11日至16日,他们首次亮相新加坡航展。开幕当天,歼-10战机穿云破雨顺利完成表演动作。
加油声在停机坪上空回荡,队伍中的盛懿绯眼眶红了。
航展归来,盛懿绯拖着行李走进“天舞阁”。她突然驻足,转向了门厅左侧墙上的一幅世界地图。地图上,标注着世界著名的航展举办地:法国巴黎、英国范保罗、俄罗斯莫斯科、新加坡、阿联酋迪拜……地图正上方写着5个大字:我们的愿景。
对于八一飞行表演队来说,“愿景”正在一步步实现!从2013年开始,八一飞行表演队“打卡”多国航展,朋友圈越来越广,舞台越来越宽。
命运的答案,“能飞多远就飞多远”
2018年,盛懿绯又多了一个身份:母亲。可很快,孕育生命的喜悦和暂别蓝天的焦虑发生了对冲。
那天下午,战鹰归巢。整个外场安静了下来,已停飞的盛懿绯挺着肚子悄悄来到机棚。
战机已被地勤的战友们擦得锃亮。盛懿绯绕着机身转了两圈,最后将脚步停在机身上八一飞行表演队队徽前。她举起左手,像抚摸爱人脸庞般轻轻抚摸战机。与此同时,她的右手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。
无疑,这都是她的挚爱!无疑,这都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!
盛懿绯慢慢后退一步,向着战机敬了一个军礼,心里默默告别:“我暂时要跟你分开一段日子。不过,我一定会回来的!”
哺乳期结束,盛懿绯又一次来到机棚,她微笑着拍拍战机:“我回来了,我没有食言。”
“我很幸运,在很多同龄人迷茫和焦虑的时候,把飞行变成了热爱,变成了人生的意义之一。既然命运给出了这么酷的题目,那么我的回答就是能飞多远就飞多远!最重要的是,我知道,有多少人托着我,我才飞到了今天。”盛懿绯说。
盛懿绯和战友们成长的脚步合上了时代发展的节拍。越来越多的女性身影坚守在今天的战斗岗位。
这是时代馈赠的“幸运”。对她们而言,抓住这“幸运”,便是最好的选择。
盛懿绯几乎从来不会对家人谈及训练的辛苦与危险。直到领证后,丈夫才第一次被邀请到现场观看飞行表演。旁边的女性家属尖叫连连,他则在一旁默默心酸。
回到地面,盛懿绯像小姑娘一样蹦蹦跳跳来到丈夫面前。他拉起盛懿绯的手,一脸心疼地望着她说:“很辛苦吧?”
成为母亲后的盛懿绯,像天下所有妈妈一样,微信里多了几个育儿的公众号。休假时,盛懿绯会马上飞奔到儿子身边,陪他搭积木,给他讲故事。
“我比以前更加沉稳了。”盛懿绯说,“这是飞行带给我的改变,也是孩子带给我的改变。”
当儿子看到飞机就会喊“妈妈”时,盛懿绯知道,她一生中的挚爱正在寻找一种新的状态,那是她冲上云霄的强大支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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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懿绯,1986年出生,是浙江省建德市三都镇人。中国首批歼击机女飞行员之一, 现任空军八一飞行表演队某中队中队长。
她从建德一个小山村里走出来,经过部队大熔炉的锤炼淬火,现已经成长为空军八一飞行表演队某中队中队长。
她是“空中花木兰”,开着战斗机在蓝天起舞,与队员们一起以一场场“云端上的竞技”展示国威军威。
她是“天之娇女”,中国首批歼击机女飞行员之一,曾参加过2009年新中国成立60周年国庆大阅兵和2015年9月3日抗战胜利70周年大阅兵,还随队执行过国内外各大航展等任务。
她身怀绝技,是赫赫有名的“空中玫瑰”,如齐天大圣般在空中翻“筋斗云”。
她是“四有”新时代革命军人的优秀代表,是对党绝对忠诚、矢志强军报国的巾帼楷模,是“全国巾帼建功标兵”。
(来源:空军新闻)